贝鲤擦拭了下眼泪，向安小娴求道：“看他痛苦如此，姑娘好歹救一救，让他留句遗言也好。”

安小娴道：“大家先帮忙按住他，我可以暂时舒缓他的疼痛。”

众人一齐出力，死死按住皇甫端，安小娴取出银针，施展了一遍针灸麻醉之术，皇甫端疼痛感大减，举掌拍向天灵。

陆云峣一把握住：“有何未了之事，尽管说来。”

皇甫端道：“昔日争夺皇位落败，怀恨已久，不惜投靠御主，御主设谋引诱梁山泊兵马攻打故土之时，充任向导，极尽卖国之能，只恨不能把天祚帝碎尸万段，致使辽国军民死伤无数。如此背祖叛国，今日之死，莫非天谴使然？”

陆云峣沉默。

皇甫端道：“我并非习得分身法，你昔日所见，不过是胞弟与我装作一人，利用空间的距离，造成我瞬间移位的错觉而已。如今胞弟已亡，吊命蛊毒发，方悟此前执妄，被御主利用，促成辽国之灭，更导致金人祸乱中原，只恨自己无智，被人拨弄于股掌之间，到头来鸟尽弓藏，亡于御主的算计之中。陆兄弟，如果要有什么遗言，我奉劝你，永远不要信任妫君奉。”

陆云峣说道：“妫君奉已死。”

皇甫端道：“即便已死，他跟你说过的任何话，都不要信任。宋金灭辽之日，我告假回乡，重拾身份，保卫辽都，以期赎罪，奈何国运已尽，寡不敌众而被俘。妫君奉设法救我出了囹圄，我本心灰意冷，他又拿驱逐金人、复建大辽为饵，诱我返回东京，潜伏御马监，配合叶吾侯等人出卖机密、耗损大宋国力。直到与燕小乙赌拳失败，感念他念着结义之情放我一条活路，才重新唤醒我对天祚帝的宗室兄弟之情。是啊，本是同宗兄弟，为何因为皇位而互为仇雠？”

陆云峣道：“这也就是从那以后，你从叶吾侯手下救下我的原因。”

皇甫端道：“本想终南山一战，手刃御主，奈何胞弟念着我的吊命蛊，留手而被反噬。痛定思痛，我倒羡慕起燕小乙的玲珑通透，什么九五之位、什么恩义情仇，一世不亏欠于人，不被欠下的情义羁绊，才能无愧于心、逍遥山水。贝鲤身为宗室之女，请让她斩了我的头，为耶律家门，出了我这等不肖子孙清理门户。”

贝鲤咬了咬嘴唇：“耶律家亲人大多亡佚，人丁凋零，你既然已经幡然醒悟，我又怎么忍心再折一股亲人血脉？我也曾背负国恨家仇，独自身入中原，寻找阵斩家父的王禀和小种经略相公报仇，但一路走来，他们为了故国大义和挚友衷情凛然而死的壮举，却让我动容。久居终南山之后，我才明白，‘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果然是道家先贤的大智慧，辽国已经亡了，国运如此，人岂能胜天？从那之后，我们不再是公主、王爵，这些身份代表着尊崇，也代表着责任，辽国之灭已经把这些尊崇和责任一起推倒了，我们只有正视这个事实，才会重新以‘人’的本来面目活下去。”

皇甫端幽幽的看向北方，叹了口气：“只是我明白的太迟了。我背叛祖宗，出卖兄弟，无视结义之情进行谋杀，活到今日，已是忝颜。贝鲤，请你顾及我最后的体面，让我死的好看一点。”

银针崩出，针灸麻醉术逐渐失效。

极度痛楚侵袭，皇甫端面部开始扭曲：“答里孛公主，我求求你···”

贝鲤闭目流泪，七星宝剑出鞘，剑锋一闪，划过咽喉，一道血痕，宣告着一代百兽形意拳宗师的陨落。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最终的忏悔，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只能让人以一个悔悟者的身份给他盖棺定论。

只恨，世上有杀不尽的野心家，斩不完的不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