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折(2/3)
瓶儿摇摇头,她额前的松黛绿宝珠簌簌作响:“我既敢说三书六礼,便打定了注意照顾你一辈子。”
段风含笑扶着妆台,抬眸望去,只见软烟罗窗纱外有两只金雀儿比翼双飞,他心中又是熨帖,又是悲戚。年轻姑娘动辄便说“永远”,但其实,无论多好听的誓言,都不能成真。
梅姑便从不说“永远”,她说,她有权有势一日,便对他好一日,改日她倒台了,他也不必唱那比翼连理的调儿,打包细软逃往江南,在他的故乡卞陵,自有她的人接应他。
段风声音温软,动作却是十足十的推拒。他说话的调子里有春日莺飞草长的暖意,可细细品味,暖意里又是冰冻三尺:“李姑娘,我是不是从未说过,自动那一日你在雅间为我豪掷千金,我便欢喜上你了。”
李瓶儿登时心如鹿撞。
谁能不欢喜呢?段风遗憾地看着眼前妩媚的女子,这样集家世、美貌、才华、直爽于一身的女子,哪个公子不动心?
段风隐约觉得,自己不想跟梅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混在一起。他想陪伴在李瓶儿身边,他们才是一对璧人。
“可我虽对姑娘有心,却不能辜负掌印,”段风郑重地望着她的眼眸,“姑娘,我是掌印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变。”
李瓶儿惊道:“难道我陇西贵女,在你眼里,及不上那无恶不作的权宦?!”
段风垂下眼眸,重重叹息:“掌印对我有恩。”
就在这一刻,李瓶儿意识到,那些卑躬屈膝游匿于宫闱中的大珰,自己想来看不起的宦娘,也是需要情爱的人。
倘若不是梅姑对段风以命相护,段风又怎会不离不弃?
瓶儿离开后许久,许久。窗边的紫霞都镀上层金边,霞影缥缈穿朱户,落在段风面孔上,越发显得他犹如沉浸在大梦一场。
行院里伺候的小童子走过去,为自家公子筹谋:“公子有所不知,您不来这些日子,李高媛散了朝便来等您。李高媛还不点旁人的香牌,长钧公子往她怀里凑,她都推开了。”
斜倚着金漆嵌靛蓝碧玺熏炉,段风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小童子给段风披一件青烟色鹿绒毯:“那您是舍不下掌印姑姑?也是,这些年掌印姑姑一直宠爱公子……”
“掌印姑姑和李姑娘,她们对我而言,是不一样的。”段风掌心一松,灵芝点翠簪悄悄落在氍毹上,“一个是同病相怜,一个是镜花水月。”
一个求不得。
一个放不下。
入夜,樊楼。这里几乎是氅安城最热闹所在,有当垆压酒劝客尝的胡人公子,有深宫贵君都青睐的《霓裳羽衣舞》,还有那行菜者吹红火、挂灯笼、打铁花以娱来客。
食客皆往来应酬,语笑喧阗,唯独李瓶儿一人摆张死人脸,且一壶借着一壶,把九酝春酒(2)当水喝。
“行了!不就是被个小伎子嫌弃了么,你那么在意做什么?赶明儿我做东,请你去天上白玉京,睡遍满楼的伎子,让他后悔去!”
此时行菜者端了圆漆托盘走来,她跪在鹤纹翘头案前,摆下孟庭昭点的菜撰:酒酿冷元子、蜜煎青梅、旋炒银杏、拨霞供(3)、莲房鱼包(4),还有李孟二人最爱的蟹粉豆腐。
李瓶儿捧起荷蕊酒卮,将烈酒一饮而尽:“我一心有他,甚至愿意为他摒弃仕途,他却怎么也离不得司礼监那妖婆子!”
雪白的鳜鱼肉躺在莲蓬了,幽幽沁出鱼香与莲香,揉作一处,相得益彰。孟庭昭夹了筷鳜鱼尝了:“你疯了!段行首可是风月场里的人,他见的女人恐怕比你我睡过的男人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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