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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晕船。”罗月止注视着窗外隐隐而现的高山,“只是觉得大梦一场,如今终于醒了。”
阿虎难得看懂了他的心思,靠在门柱旁问道:“少东家,你可知我和书坊里其他几位老伙计,都是逃难来到京城的?”
罗月止收回视线:“听父亲提起过。”
阿虎嘿嘿一笑,好似是想让他转移转移注意,便将从前的事当成个故事说给他听:“那几年乡里闹蝗灾,人手掌大的蟊贼,不仅吃庄稼,恨不得连人的头发都嚼进肚子里。县里的田地半分收成也没剩下。
官府只是叫乡里人杀虫,却又不给粮食,乡亲们饿极了便吃蝗虫,可蝗虫吃不得,吃多了要中毒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当真是活不下去了。
听说那时候,也是官家发了怒,才将十里八乡的官人都换了个遍。新换来的县官挺好,叫百姓可以挖蝗卵换粮食,一升蝗子换五斗菽。蝗子比蝗虫好抓,掘一捧蝗子,日后便少了千只虫。
可就在大家觉得日子还能过下去的时候,又坏事了。”
阿虎一摊双手。
“听说官老爷们争功,眼见我们这儿蝗灾治得好,便说县令是‘以邻为壑’,将咱这儿的蝗虫都赶去别人地界,虚报政绩,这才叫县里蝗灾消停的。
挺好的个官,没出几个月便又调走了。于是一发不可收拾,村里人死的死走的走,我也是这时候才逃难到了东京。”
罗月止听得浑身都在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东家积德,不嫌弃我们粗笨,让我们都留在书坊里头干力气活,还教我们识几个字,这是菩萨举止,我阿虎这辈子都要报答的。”阿虎呲着牙笑,看着傻了吧唧的。
他往常都是心智最简单,举止最憨厚的一个,可此时看着身边的少东家,表情很好笑,眼神却很宁静,就如同看着自家年纪尚少、懵懵懂懂的兄弟。
“东家好人有好报,少东家多喜多福,生下来就是个尊贵的人儿,没受过这些苦,心又善,见了穷命的人觉得难过,帮又帮不上,就更难过,阿虎我能看的明白。”
“可天灾也好,人祸也罢,说白了都是命里的劫。”
阿虎说着在罗月止听来极丧气的话,语气却像是理所应当,坦然过头了,几乎显现出一种罗月止暂且无法理解的智慧来。
“有些人能逃得开,有些人逃不开,这是老天爷给定下的命数,怕是官家都改不动。”
“与其犯愁,不如想想明天该吃点啥,数数缸里还有几颗米,数着数着,就觉得日子还能往下过。扛得住就抗,扛不住就算了,黄土一埋,盼着下辈子投个好胎。从来都是这样的。”
才不该是这样的。
罗月止被他说破防了,又想起周家村那一张张蜡黄的脸,瘦到脱形的手臂,眼眶都开始泛红,绷着劲儿佯装无事发生。
阿虎从没见过罗月止这么狼狈,忒不是仗义人,非凑过去看他的表情,看完了还嘎嘎傻乐,说起话来声音大得恨不得江岸边的人都能听见。
“少东家,咱马上就到黄州了,可别掉金豆子啊!王郎君我不知道,何钉且得笑话你长了双桃子眼呢!”
罗月止羞耻心爆棚,眼睛通红,狼狈地瞪他,勒令他不许往外说。
谁知船舶靠了岸,当真是叫他说着了。
王仲辅王主簿的仆使提前好几天便在港口等候,如今见到了人,直接将他们接到了官邸之中。
王仲辅今日公事繁忙,耽搁了许久,直到日落西山才放了衙,策马飞奔回家,官帽抱在手臂中,气还没喘匀,结果看见他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