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3/4)
她那时并没有意识到,张道恭所拥有的天下,是一个动荡不安、叛乱频发的天下,她也并不知道,当时的张道恭,身为皇帝,政令都已经难出洛阳了,还算个什么皇帝?
地方上诸侯枭雄节度使们,各个手握兵权,截留赋税,哪个不是富得流油?哪个不比这个穷困潦倒的大楚皇帝风光体面?
八个月后,蔡州节度使温思程第一个起兵谋反,蔡州叛军一路势如破竹,直到他攻入了洛阳城下,各地守将皆求自保,竟无人敢阻拦。
张道恭只能在惊惶之下,如丧家之狗般弃了国都洛阳,带着洛阳城里的后妃宫嫔、皇亲国戚、文武官僚们弃城逃窜。
其形其势,如当年逃离长安的唐玄宗别无二致。
从那一刻起,婈珠便一下跌落了枝头,至此失去了从前优渥自得的生活。
也是在逃亡的这一路上,她见证了自己此生从未见过的所有炼狱一般的惨剧,就连她自己,也是频频死里逃生……
她见过有一个怀胎九月突然临产的王妃,因为行动不便,被她的丈夫抛弃在了路边,最终横死;张道恭的叔父江陵王在山路上把自己的女儿卖给了乡野鳏夫农户为妻,只为给自己换一碗稀粥果腹。
更有数不清的公主王妃、妃妾宫娥、贵妇千金、舞姬伶人,不明不白地都在路上消失了。
有的人,你昨天还曾在路上见到,第二天,她就忽然不见了。哪怕她们不见了,也没有人再去找寻过。
有的是死了,更多的是被人掳走了,被沿途的地痞乡匪、叛军流氓、乞丐流民……
就连她自己,也是屡次险遭贼手,她从前身边的宫女们,最终一个也找不到了。
甚至有一次夜里,她亲眼看到山路边的浓密野草丛里忽然冒出了几个山匪模样的粗鄙流氓,形状无比猥琐,几乎令人作呕,就这么趁乱拖走了张道恭的一位才人。
而张道恭得知此事后,根本就懒得过问,仿佛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早已司空见惯。
其实那天夜里,那几个猥琐山匪本来想拖走的人,大约就是她自己,若不是当年那个从冀州带来的亲卫段充一路忠心耿耿地护着她安危,她也不知自己此刻应该是在何处受辱了!
恐怕正是因为没能趁乱拖走她,所以他们才临时改变了目标,将手伸向了她旁边的那个沈才人。
而在她这样艰辛逃难的时候,她的妹妹周媜珠,又在做什么呢?
——她嫁给了周奉疆,做了周奉疆的正妻,冀州节度使夫人,被周奉疆金镶玉裹得跟个宝贝似的养在冀州家里,没受过半点的委屈。
周氏一族盘踞冀州近百年,而乱世五十余年中,外头的战火和狼烟从没有飘进冀州城的一日,没有惊扰了那个天生好命的女人半下。
她才是真正的不识人间疾苦。
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样的,哪怕同是一个父亲所生的女儿,也会过着天差地别的人生,是么?
还是说,就因为周媜珠是正妻赵氏所出,而她只是她父亲的妾室所生,她们就应该过着这样天差地别的日子?
就因为不是正妻所生,所以她这一生就应该被命运戏弄,只能目眦尽裂地看着周媜珠一辈子顺遂无忧?
周婈珠不服命。
*
正在她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侍卫段充在门外给她叩首行了礼,他过来了。
婈珠连忙敛去面上的愤恨与嫉妒之色,垂首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声唤他进来。
段充俯身入内,单膝跪下:“娘娘。”
还不待婈珠先说话,段充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