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经雨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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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明白, 他的温和多半并非出自本性里的热络,而是一种骨子里带出的教养——是熬过规矩、读过书、在礼仪中长大的人, 才有的稳重和克制。那些周全不露痕迹的体贴,恰到好处的礼数与分寸, 全都不是村里孩子耳濡目染能学来的。

正如他写得一手好字,说得一口官话, 转笔时铁画银钩,回话时出口成章,那样的人,不该属于这片山地田埂之间。他的学识与谈吐, 他与同伴们带来的药材与器具,那些上好的纸笔,还有隔壁屋檐下每日起落的信鸽, 无不在悄然提醒:他们不属于这里。

他们一行人, 不过是借了这处山脚清净, 暂歇片刻。

就像是偶尔停驻在山头的云,来时悄无声息, 去时也不会多说一句。

迟早是要走的。

所以当万媒婆挎着个旧柳篮,笑盈盈地递过几颗刚下的鸡蛋,说是来“顺带打听打听, 顾先生成过亲没、有没有意愿成个家”的时候,黄小花一口热水险些呛住,连咳了好几声,才勉强缓过劲来。

“万婶,您……您别胡说。” 她皱了皱眉,将杯子轻轻搁回桌上,压低了声音,“顾先生不是咱们这儿的人,他只是暂住,迟早是要走的。”

“暂住?” 万媒婆眼珠一转,撇撇嘴,神情像听见什么笑话,“你看看他那院子收拾得多利落?屋子干净得能照出人影来,药柜三层抽屉分得明明白白,前头种了菜,后头栽了花,鸡还养了两只。这叫暂住?”

她说着将柳篮往桌上一搁,掀开盖布,像是无意又像有意地让那几颗鸡蛋滚了一圈:“我跟你说啊,孙猎户家的表妹托我来的。那姑娘模样周正,手脚利索,做得一手好饭,还不嫌他身子不好,说了愿意伺候着过日子。这可不是随口说说,是再三托我我才接的。”

黄小花听得头皮发麻,连连摆手:“万婶,这事真不合适。我又不是他家里人,开不了这个口。”

“哎哟,妹子啊,你这就是不懂男人!” 万媒婆“啪”地一拍大腿,身子前倾,嗓门也提了上去半分,脸上的笑收了七分换成“恨铁不成钢”似的责备,“你别看他平日里风轻云淡的,说话温温吞吞,可再斯文的人也是个大活人。一个人在外头漂着,一天三顿自己摸索着吃,没个伴没个人搭话,这日子,能真愿意过一辈子?”

她说着又朝屋里瞟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再说啦,你信他说什么‘身子不便、不打算婚嫁’?那不过是读书人爱面子说出来的话罢了。男人啊,嘴上不说,心里哪有不想个家的?特别是像他那样,有学问又有家底的,说不定早就盼着找个好人过安稳日子啦。”

黄小花有些不自在,刚张嘴要推辞,屋里却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谁在外头说我呢?” 黄阿婆的声音紧接着从门后响起。只见她一手扶着门框,一手还在围裙上抹着湿漉漉的手,走出来半眯着眼打量。

万媒婆见状,立刻堆着笑迎了上去:“哎哟黄婶,您来得正好,我正念叨您呢!” 她顺势扯住黄阿婆的胳膊,将人往桌边拉,“您不是天天去顾先生那儿帮忙嘛,您最清楚人家心思。这事儿我也是托人来问的,不管顾先生答不答应,总得给姑娘个准话,是不是这理儿?”

黄小花听得愈发头疼,赶紧出声:“婶,这种事真的不好问。顾先生虽然和气,可毕竟是个读书人,咱们要是贸然开口,岂不是唐突得很?”

她说着站起来,将那几颗鸡蛋轻轻推回篮子里,语气尽量温和:“婶,您这心意我领了,鸡蛋还是拿回去吧。我是真帮不上这个忙。”

“哎哟你这孩子!” 万媒婆嘴角一撇,眉峰蹙起,正要张口,又被黄小花抢先一步堵住:“真的,婶,您就别为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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