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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福生,你到底是谁?
福生驾着偷来的板车,身体一顿,并未答话。
下一秒,罗季平手中的匕首抵在了福生的后心。
福生终于停下车。
他缓缓转身,冻得青白的嘴唇颤抖几下,眼泪夺眶,到底还是开了口。
他说,对不起,一开始就骗了你。
名字是假的,来历是假的,挺身挡的那一刀是假的,相识后无数个日夜的剖白也是假的。
他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而来,接近他,也只为了沈家的线索与情报。
沈仲堂把控西北太久,知道的密辛太多,挡了太多人的道。沈家覆灭,是无数人推波助澜、乐见其成的结果。
哦。
罗季平如是说。
他反应平淡,声音虚弱而温和,甚至带了几分往日的亲近。
他问福生,沈家的军机,是你给了瓦剌人?
福生避开他的视线,没有答话。
他了然,又问,你背后的人是谁?
福生哭得喘不过气,却依旧三缄其口。
他望着福生,只道,我明白你的苦衷,你告诉我真相,我不会迁怒。
福生泪光闪烁,抹了把脸上已结成霜的泪,小声道:“是……张善道,张将军。”
罗季平恍然大悟。
福生惴惴不安地望着他,直到罗季平抽出思绪,对他微微笑了下,他紧张的神色才一松。
可下一瞬,一声衣帛撕裂声,那把匕首没入了他的腹腔。
福生不可置信地望向罗季平,而他艰难地抬起上半身,在福生耳边轻声道:“直到现在还要骗我。”
血液奔涌而出,生机一点点流逝,福生的瞳孔渐渐涣散,却仍努力睁大眼,试图看清罗季平。
匕首抽出的刹那,福生死死按住他的手。在生命最后一刻,福生紧紧盯着他,终于说出了一个名字。
罗季平面无表情地抽出匕首,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身。他将匕首随手丢到一旁,颤颤巍巍下了车,走进风雪之中。
沈仲堂已死,这个答案又还有什么意义呢?就像他不去纠结,为何福生完成了任务,还要拼死将他救下一样。
况且,他离死也不远了。
风雪愈加肆虐,模糊了他本就不存在的前路。四周一片黑暗,他漫无目的地在雪原上跋涉,忽然就想起五岁那年,他被困在井底的那一夜。
一样的血腥气,一样的伸手不见五指,一样漫长到无止境的夜。
或许那时他就该死了。
——他在心中如是说。
如此也不必因为自己的愚蠢与偏信,将沈家拖入火坑。
神志愈发恍惚,体力逐渐流失,他脚下的步子越来越重。
就在他终于力竭,决定就此倒下时,风雪之中忽然出现一处闪着金光的庙宇。
那金光渺远而和煦,在狂风之中岿然不动,伫立在不远处,仿若神迹。
罗季平呼吸一窒,骤然想到遥远的童年,他是如何笃信所谓转世轮回、因果报应。
是佛祖来接他了吗?
刹那间,眼泪奔涌而出。他哭得喘不过气,像个终于归家的孩子,伸出手,跌跌撞撞朝那金光跑去。
若那神迹为真,是否也意味着人之生死并不为外物所动、一切确有定数?
他抱着一点微弱的、懦弱的期盼和解脱,一步、两步,奔向那朦胧的金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