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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簪到后没一会儿,陈少陵也来了。
皇帝中途离场,陈少陵便也在酒宴的间隙,不动声色地离了席。
青簪回眸,看见宫人同样给了他一顶青箬笠之后便撤远了,可见并没有窥听他们的谈话的意图。
惠妃确实是个可信的伙伴。
可等青簪眼神松动,向另一人看去的时候,却见那人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以至于,他靠近的脚步都沉滞而缓慢了。
他在看什么?
陈少陵难以形容此刻的震撼。
是酒喝多了?还是有别于前两次在太极殿的匆匆一面,此处乃是山间谷地,暮色优柔昏昧,所以模糊掉了母女二人最后的差别……
他几乎以为,是故人活了过来。
那正正回眸的女子,虽是一身粗笨肥绰的雨笠烟蓑,却竟比方才宴上那些时而扭曲、时而盘旋的妖丽舞女更动人眼目,帽檐下那巴掌大点的脸,仿如经过露涤风洗一般,脱胎绝俗。
当年家贫,他只能求学于寺院,向晚归来,有时遇上这女子,她会递给他一只才从灶锅里取出来的白糖蒸馍。
当年的他仰起头,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张脸。
陈少陵晃神……
“大人,大人?”
青簪唤人。
陈少陵的眼神在这一瞬清明了过来。
他仓皇地变回了那个端方君子,作揖一礼道:“盈贵人。”
如今他当然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托惠妃的人与他联系,他不可能再糊里糊涂弄错了。
御前从没有程姓的女官,有的只是陛下的妃嫔。
陈少陵赔礼道:“此前不知你是宫中嫔妃,多有唐突。”
青簪见他忽然拘谨起来,望着人道:“我是什么身份,重要么?”
陈少陵一愣,随即释怀一笑:“不重要。只是若早知姑娘是宫嫔,当日我便不会贸然叫住你、置你于险境。多少应该从长计议才是。”
青簪也是一笑,颇有几分顽笑道:“外男和妃嫔之间,从长计议的会面,可比偶然的碰见交谈更引人非议。”
陈少陵笑着拱手:“是,在下糊
涂了。”
“只是,既然如此,贵人为何想到托人寻我?”
见面如此冒险,一定有要紧的因由。
“长话短说。”时间宝贵,青簪没有再与他寒暄,径直问道:“大人当日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大人可是曾在韶音坊见过我与阿娘?所以认得我?”
陈少陵沉吟片刻,将这些问题一起回答了:“在下早年住过韶音坊,有幸见过稚弱之年的贵人。不怕贵人笑话,初见令慈,几以为是楚岫瑶姬,心生孺慕之情,却不敢亲近。后来令慈知我常年于僧院中求学,便主动与我探讨一些简单的读本,督促我的课业,一来二去,也算与她相识了,贵人就姑且当我是令慈的忘年好友罢。”
青簪终于了解了当年的这宗旧故。
因为事关娘亲,她听得专心之至,一个字都不舍得漏去。
娘亲的笑貌便也好似在人的陈述里更加鲜活起来,有了更多的骨骼和血肉。
如今她也只能借由这样的方式,去了解那个生养了她、又离开了她的至亲至爱了。
至于陈少陵话中那句“探讨“,青簪想的到,这约莫是委婉了的说法。
娘亲可不识多少字。
从她教给她的那些东拼西凑的字文来看,能顺利读完书本上的一句话都有些费劲。 <-->>